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9章 看不清的畫(二)

關燈
海一只帶許央央進了展館。

頭頂是沒有遮擋的金屬水管和尖頂,一只只白色的隔離墻分割開了視線和空間,每一面都掛著黑色實木相框框起來放大的攝影作品。

展區按照內容做了分區,許央央到的這個部分無比陽光,無比正能量,不是夕陽就是叢林,不是雪山就是極光,凈是人間真善美,想想西子歌那品味,必然不可能喜歡。

“這面墻都是一個人的作品麽?”許央央問。

海一只看了一眼,道:“應該是吧,你看最上面不是寫了名字?”

“哦,我說怎麽每副圖上都有一個同樣的標記。”許央央往別的片區走,問,“你喜歡的那幾張在哪呢?”

“那幾張都是精品,在最裏面。”海一只得意自己的品味,掠過墻上的畫,拽著許央央往裏面去。

許央央走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,覺得哪裏怪怪的,忽然明白了,許多攝影作品下面都有那個標記,黑色的,像是水珠從高處跌落形成的炸裂水漬,但顏色很淺,也許是某個工作室的LOGO吧,她這樣想。

叮咚、叮咚、叮咚,一連三聲提示音,隨後廣播溫柔的響起來:

尊貴的賓客們請註意,著名大師林聞遠在前廳舉辦小型講座,將自己多年經驗傾囊相授,介時還有他獨家作品相贈,您可前往前廳參加。

一共廣播了三遍,許央央看見行人紛紛往前廳湧去,她問海一只去不去,海一只說不去,時間不夠,先去選畫。

很快,海一只便把她帶到了工廠的最深處,所有的攝影作品都在一面墻上,唯有這裏的作品是單獨的房間。

門上貼著一只金色的獎杯,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“獲獎作品”。

“看到沒有?”海一只很得意,“我看中的,都在獲獎作品裏。”

“你很棒棒。”許央央只好道,正要往裏走,一個清潔工從旁邊看到,攔住他們說,“這裏正在維護,現在不能進。”

海一只很奇怪,問:“哪裏在維護?”

那清潔工說:“門上貼著呢,維護中,那麽大一張紙條你沒看見?”

海一只仔細瞅了瞅門,更奇怪,說:“沒有啊。”

許央央也認真的看了看,確實沒有。

清潔工這時候也覺得奇怪,他走過來看了看,擡手摸了摸門,摸到了黏唧唧的膠帶痕跡,抱歉的笑了笑,說:“剛才還在維護中,大概是維護好了,實在抱歉,那您隨便參觀吧。”

海一只喜滋滋的拉著許央央走進了房內,四面墻上掛滿了各種篇幅各種內容的照片。

饒是許央央這個外行,也看出與外面那些不同,分明是同樣的風景,但不同的構圖,就令照片無端的多出許多悲愴,果然照片也得有故事,能傳遞出情緒和感情的才是好照片。像是那年希望工程裏的大眼睛,一張照片就打動了無數人的心。

海一只拉著許央央,把自己想給老師買的圖一張一張指給許央央看,無不是充斥著暴力美學,或血腥撕裂。

海一只求許央央幫著選的時候,許央央狠狠的頭疼了,她一邊想一邊扭頭看別的圖,忽而被一副圖吸引了。

這幅圖其實沒什麽特別,很普通。

但許央央就是挪不開眼。

黃昏的教室裏,課桌椅排列的整整齊齊,少年靠在窗邊,視線落在樓下,光線是恰到好處的暖色,表情安靜又恬淡,男孩眼裏有細微的光,不知看到什麽,嘴角是美妙的弧度,像是安心,像是無奈,又像是看見了讓他很有安全感的東西,仿佛全身的註意力都被那東西吸引。

仿佛自己是微茫,而眼中,是世界。

那個少年,是司南。

許央央當時拿著這張照片質問他,你看到什麽了?居然給我露出這種笑容,你說啊你說啊,你要是說不出來,我今天就跟你……

哦,你在樓下摔跤了,司南不在意的回,還補充了一句,姿勢很難看。

許央央當時就炸了,炸了一會兒又品出些不同,品出不同後又想起那句姿勢很難看,搞得她左右為難,不知道怎麽辦才好,少年司南不管少女的內心世界,拉著她的手就走,說真傻。

許央央搖搖頭,甩點腦海中的回憶,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頭,這張照片是司南班上的女孩偷拍的,偷拍完之後傳到了群裏,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用手機拍的畫質怎麽會這麽好?那作者是誰?

她擡頭看到了作者的名字,底下則有跟之前相同的黑色水珠狀LOGO,完全不認識,跟大學同學也一個都對不上,這是什麽情況,被盜用了?

“真好看啊,我剛才怎麽沒看到這張照片?”海一只驚喜的喊道。

許央央扭過頭,發現海一只居然跟她看的是同一張照片,雖然現在司南的五官跟大學那會兒變化不大,但那張照片是個側臉,而且光線洶湧,海一只肯定看不出這是少年司南,他的品味居然和自己對接上了?不可思議。

“你也覺得這張畫好看?”許央央盡量隱藏自己的情緒,她可不想狗子興奮的纏著她問少年司南的事兒,想想那場面有點受不了。

“是呀。”海一只興致勃勃,“這構圖、這色彩、這情緒、這故事,都很飽滿啊。”

“雖然這張是不錯,但你這麽誇是不是有點過了?”許央央莫名有些臉紅。

“我還嫌我知識淺,誇的不夠詳實呢。”海一只走上前,指著照片說,“你看這掰斷的長指甲,你看這滿是抓痕鮮血淋漓的脖子,多好看啊。”

“你等會兒你等會兒。”許央央頭疼的打斷他,“什麽長指甲,什麽抓痕,你到底看到什麽啊?”

“一個紅衣服的女人用頭發把自己吊在了浴室的蓮蓬頭上,把自己的脖子抓的滿是鮮血,指甲都拗斷了,嘖嘖,展現了極致的痛苦和絕望。”海一只仔細的分析,期間還仔細的上前分辨了一下。

“你到底在說什麽啊?”許央央指了指照片,“明明就是一個男孩站在教室的窗邊啊。”

“什麽男孩,什麽教室,這明明……”他忽然停頓了,“那個,原本就那麽大麽?”

許央央也察覺到什麽不對,原本在照片上方充當LOGO的黑色水漬不知不覺中竟然大了一圈,大了一圈後,顏色轉為了暗紅,觸目驚心,就像是幹涸後的血跡。

“好像還在變大,怎麽回事?頭頂漏水麽?”海一只這麽說著,一滴水就滴在了他的臉上,他楞了,一摸,滿手紅。

許央央急忙擡頭看,頓時震驚的說不出話來,頭頂上原本是素白吊頂的地方,居然變成了一塊一塊的紅色汙漬,像是有人打翻了顏料桶,但那顏色還在不斷加深,很快就凝成了紅色的雨滴,滴滴答答的往下落,血腥味撲鼻而來。

“姐,我們看這張照片多久了?”海一只沒頭沒腦的問。

“十來分鐘吧。”許央央磕磕絆絆的回。

“糟了。”海一只臉一白,把許央央拽在身後,道,“是‘兇’。”

“‘兇’不是不傷人麽?”

“你還記得我今天在群裏問的問題麽?‘兇’不會傷人,但有人可以抽出‘兇’的因果,做成‘兇器’,再賣給需要的人,這是人為。”海一只警惕的看著四周。

血雨滴滴答答的落下來,兩人盡管躲著,卻還是被澆了個落湯雞,血淋淋的。

海一只臉色很難看,胸脯劇烈的起伏著,許央央被他護在身後,忽然心頭一跳,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前方,莫名覺得多了些什麽。

“海一只。”她拉了拉海一只的袖子,聲線有些顫抖。

“知道了。”海一只護著許央央,輕輕往後退,他忽然伸手到自己的脖頸處,輕輕一扯,將一個銀色的像音符一樣的東西窩在手上。

壓迫感讓人窒息,好像有什麽靠近了,空氣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,卻什麽也看不分明。

許央央緊張的心臟砰砰直跳,從剛才起門就被牢牢鎖上了,無論如何都打不開。

空氣驟然一緊,有什麽破空而來,隨後又陷入短暫的停頓。

驀然嘹亮的哨音刺耳的響起來,許央央莫名覺得有水汽湧出來,鹹濕又有些冰冷,像是深夜的海水,隨後她被水汽包圍起來,那些血雨再也淋不到她。

“姐,開門。”海一只短促的喘息,他沒有回頭,目光緊緊的盯著前方。

許央央不敢耽擱,剛才還很難拉開的門,此刻輕輕一拉,居然開了,她趕緊跑出去,想伸手拽海一只的時候,門“砰”的一聲關上了,她一楞,發瘋似的去拽門,剛才還能拽開的門,此刻像被焊死了一樣,再也不能打開分毫。

“海一只,海一只。”她拍門喊著,急的眼睛都紅了,然而裏面卻絲毫動靜都沒有。

“美女,你怎麽了?”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,他頓了頓,又問,“關門了?還能進去看麽?”

許央央驚詫的看他,許是她的表情太過猙獰,那人嚇了一跳,說:“我跟朋友約好來看的,不能看我就……”

許央央更奇怪的是她明明被血水澆透了,為什麽他不害怕,她猛然低頭看自己,發現自己的衣服幹幹凈凈,什麽都沒有。

難道裏面的是幻覺?亦或者,裏面的血水不能湧到外面來?她趴下來,從門縫裏往裏看,卻什麽也沒發現,沒有幹涸的血跡,也沒有滴滴答答的血水。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

她立刻給司南打了電話,簡短說了情況。

“我就在附近,等我,我立刻過去。”司南叮囑道,“你千萬別進去,記好了,千萬別進去。”

她現在就是想進去也進不去啊,也不知道海一只在裏面怎麽樣了,剛才搭話的人似是覺得她精神有問題,很快走開了,她知道這個時候找人來也沒用,只希望司南能快點趕到,她不敢走,蹲坐在門口,眼淚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掉,她知道剛才門是狗子拼命打開的,就是為了把她送出來。她不敢想狗子會出什麽事,他還那麽年輕,越想越哭,停不下來。

忽而,耳邊響起一聲低低的“姐”。

她睜圓了眼睛,立刻湊到門邊,急道:“海一只,是你麽?”

“嗯。”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,他說,“姐,‘兇’之所以化為‘兇’,不能投胎,是因為沾染了不止一條人命,你查查新聞,找一找。”

許央央立刻打開手機,開始搜索殺人犯,新聞上這種報道比比皆是,而且沾染了一條人命的兇手也很多,很難分辨哪條是哪個,而且這跟陰魂不一樣,陰魂都是最近去世徘徊不走的,但兇從死掉的那一刻就存在了,如果遺漏下來,多少年都有可能,這得去哪裏找?

許央央焦急的翻查手機,忽然目光一凝,餘光撇到了門板下的縫隙,楞了。

鮮紅的血液順著縫隙蜿蜒而出,源源不斷,沒有停下的跡象。

房間裏的血雨是無法流出門外的,那這是誰的血?這麽多,怕是屍體都快涼了吧?

房子裏只有海一只,只有他會流血。

“海一只!”許央央開始瘋狂的砸門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